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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發到台北,經歷了一些難題,最放不下不是室內設計師的高薪,而是母親與父親。但我給了自己兩年的時間,至少要為自己的夢,徹底奮鬥個兩年,我才甘願!

  • 屏風表演班培育出一班人材。(圖/擷自網路)

    屏風表演班培育出一班人材。(圖/擷自網路)

老師愛喝酒。我的劇本、好酒量,老師都注入了好大的能量

剛來台北在屏風工作,生活非常窮困,每天仰賴的就是晚餐時間,因為老師喜歡找人陪吃晚飯,於是我就成了被老師養育的大食客。他總是點一桌的菜,自己卻吃著鹹菜配酒,其餘的都由我包辦。
我只需要吃,以及聽,聽他的新想法、新劇情,對劇團的所有規劃。後來被慣壞了,我還挑食、還跟他拌嘴,有時候換我滔滔不絕的跟他說我看到了哪本書、哪部電影的感動……他總是以酒佐我初生之犢的張狂。
他喜歡巡迴演出,因為在中南部,他有許多好友,記者的朋友、朋友的朋友、朋友的朋友的朋友……他們總以南部的熱情招呼老師,早早備好酒菜,總是舞台上老師謝幕剛了,立刻就有人已經在後台等著幫老師帶路。老師依舊以酒佐朋友們那些不夠精鍊卻真實踏地的故事。
這麼近身的學習,讓我成為當時老師最疼愛的學生
我記得那個晚上。我那只放得下一張床的狹小租屋處從未謀面的隔壁女人,一直咳著、哭哭啼啼的講著一通電話,我覺得好害怕好害怕,再住在那個地方,我知道我的心會生病。他和月姊開車來接我,我住進了他們在新店山上的房子。我們三人總是看著經典電影,吃著宵夜配著啤酒,然後我和月姊一起撐著臉,傾聽老師的分析、講解。

如此近身的學習――我現在想來都覺得幸運的想哭!


他知道我想學編劇、導演,卻讓我從行政做起。他告訴我最棒的一句話是:「任何工作都可以是一場好戲。」


所以我在行政工作上貫徹著這句話:每件工作都先周全好一個劇本、導演好各步驟,然後進行我的主演,讓觀眾開心、讓大家認識屏風精神………
在臺灣沒有「藝術行政」相關科系的時代裡,他卻有一大本關於「行政工作」的教材,全是他土法煉鋼的匯整。他按著教材,教我「社會現象六大觀察」、「票務規劃」、「行銷與宣傳」……你絕對不敢相信,那些教材有多精彩?!他一頁一頁,每天幫我上課。
最記得他教我寫新聞稿。第一篇他眉批完在右上角寫下了18分。我問他總分是多少?他說:「當然是一百啊!」我好不服氣,更努力周全「如果我是一個記者,我想收到什麼樣的新聞稿?」我編劇、我導演,為每一篇新聞稿……兩年後的某一天,他把我教給他的新聞稿還給我,沒有分數,只改了幾個錯別字。
我說:「分數呢?」他說:「現在我只能幫你改錯字了!」
那是最棒的讚美。我在屏風的地下室,飛了起來。
他的包容力超大,可是閉關寫劇本總窩在大書房裡以屏風隔出來的狹小空間中,埋頭、手寫。先下結構,再逐一完成劇本,一夜一場戲。他的字很瀟灑卻也很難認,可我認得,所以那時候,總是我替他以電腦謄本。
後來,他會問我:「這場怎麼樣?」我總老實的闡述了喜歡、也老實的表達:「這場不感動。」我那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,但他從未生過氣,只是再次以喜劇節奏,抽走稿紙、駝著背,轉身演出「沮喪」。我只是大笑他的可愛,那時卻從不懂得創作的孤寂。

我一路從老師的排助做到助導。


他毫不藏私的把一生粹煉的表演心得,分享給所有工作人員。

不厭其煩的每一檔戲,對著不同的工作人員,重頭講起那些精闢,我從驚喜連連到可以當他的翻譯,被灌養著、被滋潤著。


如果你看過他調表演節奏,你會知道月姊為何總是那麼景仰著他,經他調過的拍子,可以讓你立刻流淚,也可以立刻捧腹!


一齣又一齣,他繼續以驚人的毅力,孜孜不倦,最讓他生氣的,就是講過的又被我們忘了。我後來才懂得,那樣不懈的重複付出需要多大的愛,而那些付出沒有讓我們進步,他有多懊惱。
五年後,他放手讓我執導大型舞台劇《黑夜白賊》,他極少進排練室,因為要徹底放手予我,他說:「放心,最後我會在。」
《黑夜白賊》獲得好評,卻未獲得好票房,他為了經營、為了養育屏風的一班戲子伶人,於是宣告:「接下來五年內,還是由我負責編導。」
於是,我負氣離去。我知道他氣了,而當時的我也知道,任性的我就是要讓他生氣。我怎可如此待他?是啊!我是被溺愛壞的孩子,如此的傷了養育之恩。所以,我把自己關在家裡,畫了兩個月的油畫,兩個月只畫一個主題:「我是誰?」
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找到了自己,但我記得所有他對我說過的道理與故事。他說有年屏風演出《半里長城》,戲後,他收到一張寫滿字的票根,寫滿了對他的感謝。因為寫字的觀眾那晚正想輕生,不料行經演出劇場外,被一個「朋友因故不能前來」的觀眾,送了一張入場券,因此改變了自己了人生。


我以這個故事,展開了偶像劇劇本的創作。


倘若有一個孩子,因為看了我的戲,而改變了迷途的方向,那即是「我是誰」的答案!


我寫著。從一個小寫手開始。


而後,每一次入圍金鐘,心裡只有一個「期待」,我要在舞台上,說出我最深的――謝謝!
還好來得及。還好。感謝去年的金鐘獎評審!感謝老天爺!老天爺的安排,總是有祂的道理。
民國一百零二年,七月二日晚間七點,眾學生在靈堂前,舉起了一杯啤酒,齊聲說著:「老師,謝謝。」
那不只是謝謝。真的。是好謝謝的那種謝謝。


老師,現在我知道自己是誰了。我是――李國修的學生。


徐譽庭個人簡介
徐譽庭原名徐美娟,台灣電視、電影、劇場編劇。親愛的劇團藝術總監。祖籍山東。高雄市東方工專美工科畢業。曾任劇場編導。屏風表演班劇團經理,台北故事劇場劇團經理。代表編劇作品有《光陰的故事》、《戰神》與《深情密碼》、《我可能不會愛你》等。近期作品有《罪美麗》、《麵包樹上的女人》。2012年以《我可能不會愛你》獲金鐘獎戲劇節目編劇獎。

原文取自 20130714 now news 徐譽庭/現在我知道自己是誰!我是李國修的學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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